Thursday 24 March 2011

历史的叙事和红色的独白

这两天伦敦的天气都非常的好,今天穿一个衬衫再加个轻外套已经觉得很热。春天就这样来了,一夜之间。
这样好的天气当然不能浪费,所以昨天去了tate Modern,今天去了the British Museum
从大英博物馆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个Museum Tavern门口已经坐了几个喝啤酒的闲人。晒晒太阳,喝喝啤酒,真是惬意得不行。
虽然来伦敦大半年了,但是还是头一次去大英博物馆,就像在北京呆了四年也没爬过长城,去过颐和园,为此还被我爸很鄙视了一番。好在这次我还是去了的。
大英博物馆很大,但是没有它的名字那么大。尽管里面塞满了殖民时期从各地弄来的宝贝,但是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像是光辉历史的炫耀。现代的英国人大约是不以殖民为荣的,连历史教科书中,殖民史都是被略过的。
我们可以看到埃及的法老,亚述的军队,中国的瓷器、玉器,日本的甲胄、刀具和**图。不论彼此之间何等的不同,也不论它们曾经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在现在的我们的眼中,它们都不过是一个个历史中的他者,一种延伸想象和猎奇的载体。
看到法老,就如同看到金色、黄色的古埃及,对太阳神的万丈光芒的崇拜。看到一排排整齐排列的亚述弓箭手,投石手,雄壮的战马,高大的攻城器械,热闹的猎狮场面,就令我们对那个用鲜血和荣耀铸就的时空仿佛身临其境,我们甚至可以听到金鼓齐鸣,杀声震天。看到光泽温润的中国瓷器和巧夺天工的玉器,我们就不免要慨叹我们的祖先曾经 是何等地从容地站在时代的顶峰。我想要说对生的趣味的洞悉,没有人能够超过中国人。
在这个时候想一想永恒的含义,大约是再应景不过了。除了那些瓷器,大英博物馆里并没有多少真正能够让我震惊的东西。这跟美国史诗电影的轰炸应该是有关系的,那些华丽的电影场景的表现力要远远超过这些石头砖块。因为史诗电影的镜头总是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一个宏大的叙事,正义、邪恶、荣耀、背叛等等。比如在关于亚述或者波斯的电影里,我们会看到人面狮身鹰翼的大石雕,就像中国的貔貅。当镜头以仰拍的方式横扫过整个雕塑,并且伴随着从空中掉落的花瓣时,你就知道这个帝国要么征服要么被征服了。然而当你真正站在这个雕塑面前的时候,你会发现它的脚上长的是牛蹄子,进而发现这种雕像不仅有人面狮身,也有人面牛身。而且根据小卡片的介绍,正是两座人面牛身雕像守卫着亚述国王的寝宫。所以你就知道国王对牛似乎比狮子更有感情,更加信赖。然而,牛的哞哞叫跟雄狮的怒吼是无可比拟的。它不能让人热血沸腾,更多是时候它甚至都不叫,只是埋头苦干。所以它的上镜率也跟狮子不好比。那么为什么国王的选择和好莱坞的选择是如此背道而驰?就是因为我们不用真的在那个时代生活。我们消费了他们的鲜血,他们的情感,他们的故事,却不用付出他们的代价。我们的消费仅仅是为生活带来一点新鲜的刺激。其实原本他们的生活跟我们是一样的,日复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历史是连续的。这个时候如果我再去想象自己就站在亚述士兵的行列里,我的胸中大约不会是慷慨激昂,而是更多地挂念着自己的家人、牲口、庄稼、土地。就像我现在挂念自己的家人一样。但是史诗片用操纵的镜头割裂了这种连续性。好在这些石头用自己的存在修复了这种连续性。我想这也就是文物的价值吧,对一般人来说。
tate Modern展出的展品主要是现当代西方的艺术作品,除了满地葵花子。虽然其中很多超现实主义的作品让人眼花缭乱,但是最打动我的还是毕加索给他的情人Marie-Thérèse Walter的肖像。画家在已有妻室的时候邂逅了这位奇特的女子,并且无可救药地狂热地爱上了她,并且把这种炽热的感情如飞流而下的瀑布一般灌注到了自己的画作中。

在这幅Nude, Green Leaves and Bust中,背景的幕帘成功地营造了幽会的隐秘气氛,而投在幕帘上的双重投影则显得前景中的Marie仿佛在发光。虽然这种表现的手法相对古典的写实的手法来说要夸张得多,但是毫无疑问对感情的表达是大有好处的。抛开世俗的是非对错,这件艺术品非常完美地传递出了画家的情感体验。这种体验并不是史诗的,但是丝毫不影响它与它的观众共鸣。
人们的生活体验、经历通过艺术品的形式固定了下来,而艺术品又用自己的语言完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叙事。是的,不论在tate Modern,还是在大英博物馆,我看到的都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过去的现在的,也会是将来的。每一个生命个体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影子。
这种身份的认同实际上延展了我们的生活体验,也在某种意义上延长了我们的生命。历史越长, 文物越多,越丰富,那么再此时此刻,我们离永恒的感觉也就越近。
略去部分:
写到这里你也许会问,这跟红色独白又有什么关系。
老师说,对比是一种研究的好方法。那么你应该明白了。
红色是专属的颜色,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随随便便就可以使用的,就像古代的老百姓不能随便用黄色、用龙纹。
我们太专注于那个制度确立的时间节点,似乎一日不能确立,我们就要一日草木皆兵。所以我们用尽一切办法,让一切声音都统一到对确立的呼唤中。同时我们又是如此地渴望复兴,所以所有的历史、所有的科学,只能揭示一个必然,那就是确立的必然,红色的必然,复兴的必然。
我们不遗余力地呼喊,召唤, 直到所有其他的声音、其他的叙事都窒息,只剩下红色的独白,革命英雄和建设能手的红色独白。
我们被卷进了群众的滚滚洪流中,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异口同声,我们不再作为一个独立思考行为的主体而存在,仅仅是一种意志的附庸。而当一个人不能再作为一个主体存在的时候,是否他的存在感也随之消失了。又是否丧失了永恒。这样的联想是危险而恐怖的。
抑或,我们终将成为这群众的狂欢的一份子,然后永远安宁。

Friday 28 January 2011

控制偏执

技术,技术,技术,多么让人兴奋的字眼!控制,控制,控制,多么勾魂的梦想!
技术是糟糕现实的理想救赎。技术是未来。技术是幻想。
技术是通过控制,走向控制。而控制,则意味着权力。
再没有比权力、比控制能带来更多力量感的东西了。

技术为我们描绘了一幅通过消除多余的可能性,构建我们希望的、确定的、美好未来的诱人图景。

感情是关于关系的吗?可能是,可能不是。感情是关于技术的吗?可能是,很可能不是。关系是关于技术的吗?可能不是,但是更可能是。
依靠特定的技术控制(创造、 维持、终结)某一段关系,很大程度上是可能的。通过摄像头、监听器、SNS、信用卡消费记录、聊天记录、闺密A、剪报墙、闺密B、邮件、电子邮件、短信、电话、SNSIM、博客、微博、咖啡、酒精、甜食……给予足够的时间,排除语言障碍,相信给定任何目标都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但是,这种对控制技术、技术控制本身的偏执,是否直接否定了感情的自发属性?是否让你没有经历再去感受感情本身?归根结底,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引入如此繁复的控制技术?我们从目标逻辑出发,却以迷失目标为终点。是不是是一种讽刺呢?
是否存在超越喜欢或者爱本身的目的和动机?技术与控制是否能够带来真的喜欢和爱,还是仅仅是一种臆想中的安全感?
技术的最高层,毫无疑问是独孤求败。但问题是,站在那个顶点的人,比如唐璜,到底是体会到独孤多一点,还是求败多一点?
有没有一种技术可以保证你爱/喜欢的人以一个不多不少的你可以接受的程度爱/喜欢你?有没有一种技术可以保证姚晨的老公不出轨?
我想,肯定是有的,而且几乎每一个人,每一天都在实践着这些技术。但是为什么问题并没有解决?我想理论大约有两个,一个是它显然不像边沁的圆形监狱那么简洁有效,在简便经济,让所有人都能操作的同时具有极高的可靠性,再一个不确定性本身是不可消除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技术控制关系、感情这条路上我们可以向100%的成功率无限趋近,但是那个点却永远遥不可及。归结起来,关系控制技术是一种理论前景广阔但是操作性、可靠性极低(因人而异)的技术。
但是当我们继续追问的时候,我们会想到:
喜欢和爱,以及一切感情,如何在它消失变质前鉴别真伪?感情和非感情的差别到底是真与假还是存在或者不存在,或者其它?
安全感是什么?何种方式产生的何种性质的安全感更持续?如何简洁有效地获得安全感?
消除了不确定性是否就消灭了未来和希望?为什么我们依然不遗余力地消除它?或者消除的过程意义超出了最终结果?